逍遥夜未央

送张屠户出了门，赵宝儿细致的拴了门，熄了灯笼，摸索着上了床。

白日里睡的太久，这会儿反倒是睡不着了，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黑乎乎的的房顶思绪飘到了很远的地方。

她爹赵衡是个员外，在青阳郡也颇有名声，母亲林氏生了三个女儿，偏偏生她的时候还去了。这让本就一心要个男丁的赵员外越发的不喜了，若不是有林氏的奶娘照看着，怕是根本就长不大。

大姐赵宝珠嫁给郡守之子，二姐赵宝玉也嫁了个秀才，等秋季乡试成了就是举人娘子了。唯有自己，顶着小姐的身份却不受待见，就连母亲的祭日自己也只能偷偷摸摸的去寺庙。哪知道才刚刚出门就被人盯上，若不是被张屠户碰到，她哪里还有活路。

她只想安安稳稳的呆在后院里，有一张床，一日三餐不愁，却不想被送回去之后直接被关了起来。

赵员外说她丢了赵家的人要打死她，若不是二姐赵宝玉拦着，怕是真的要将她打死。

想着那钻心刺骨的疼，想着后背上那些她看不见的伤，想着嬷嬷扑在她身上挡去的那些鞭挞不知不觉就掉下泪来。只觉得这事情不能怪别人，只能怪她命不好。若不是她命硬克死了自己的亲娘，眼下也不会遭遇这些事情，也不会这么难过。也不知道嬷嬷怎么样了，爹爹有没有为难她，这个世间只有她还关心照顾着自己 。

也不知道什么时辰她才抽泣着迷迷糊糊睡了过去，脑子里却一直没有停下来，一会儿是在赵府，一会儿好像又在荒郊野外被人追赶，再次醒来是被外面那一声猪的嚎叫吓醒的。

心有余悸的抓着被子瞪着眼睛半响才慢慢坐起来，屋子里还是黑乎乎的，但是外面动静不小，她也睡不着了，整理了一下衣衫拉开了门。

外面天已经麻麻亮，院子里已经可以看的见了，大门敞着，一股子血腥味从院子外头飘了进来。

张屠户已经将猪放了血褪了毛，此刻白条条的猪正被钩子钩着倒挂在架子上。

赵宝儿走到大门口的时候见张屠户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刀，那刀子在猪的肚子上轻轻那么一划，肚皮便被剖开 ，各种颜色的内脏带着一股子异味就耷拉下来。

她在府里的时候鲜少出过院子，哪里见过这个，脸色一白转身跑进院子蹲在墙角就呕了起来。

张屠户不是没有听见院子里的动静，却只是皱了皱眉头并没有停下来，干脆利落的将猪肉和骨头剔开，又将掏出来的内脏收拾好拿木盆装了，天大亮了。

街上的人开始多了起来，旁边的铁匠铺不时的传来哐当哐当的打铁声，对面卖豆腐的小寡妇不时的吆喝着，还有那走街串巷的货郎也出来了，拿着个拨浪鼓摇个不停。

赵宝儿呕完了之后定了定神这才挪着步子朝院子外头走去。

地面上已经冲刷过了，可是经年累月的不免留下痕迹，她就站在院子门口，离那猪肉摊子好几步。

张屠户这会儿不忙了，擦了擦手转身看着她道：“我还要些时候，饭已经好了，在锅里，你自行去吃了。”末了，看了她那张怯生生的脸一眼又添了一句：“不必等我。”

赵宝儿点了点头却站在原地没动。

主人家都还没有吃，她怎么能先吃呢？虽然，她这会儿饿了。

张屠户的生意极好，太阳刚刚升起来这猪肉就下去了一半。

他本来就是个话少的，面容又长的吓人，过来卖肉的也都是买了就走，摊子上一直静悄悄的。

赵宝儿站在那里半响看看他又看看街上人来人往，眉头不经意间就舒展开来。也不知道怎么想的，扭身就进了院子。

锅里熬着米糊糊，桌子上还放着咸菜，她舀了半碗慢慢的喝进肚子里，而后只感觉整个人都活了起来。

涮了碗之后她想了想，将剩下的粥盛进一只大海碗里头，又放了咸菜，拿了筷子朝外头端过去。

张屠户背对着大门，知道是她也没有在意，他知道赵家这小姐胆子小的很，一个不注意就会将人弄哭，还是注意些的好。

赵宝儿在门口犹豫了一下，终究是下了决心，将碗端到张屠户跟前，不敢看他那双略带诧异的眸子，小声道：“我，我看时辰不早了，你先垫垫再忙吧。”

张屠户却没有伸手接，只是定定的看着她，眸子里有光一闪而过。

赵宝儿本就怕他，此举也不知鼓了多大的勇气 哪里还能经得住他这样的目光，手一抖，碗一下子就要落下去。

她心里一惊，一双大手稳稳的接住了碗。

“谢谢，你先回院子里吧，日头越来越大了。”

赵宝儿也没有听清他说什么，只知道他接了碗，当下提着裙摆急匆匆的就朝院子里走去。

张屠户一动不动的看着她娇小的背影消失在院子门口，看着那划破的裙摆眸子闪了闪。

身后传来买肉人的声音：“屠户张 ，来二斤肉，要肥一些的。”张屠户转身，瞧着是郡里的泼皮，也没有多话，利落的割了肉递了过去。

那泼皮虽然混，但是却极有眼色，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他心里明镜似的，乖觉的给了钱，而后笑道：“屠户张，刚才那是谁？你媳妇吧？不错啊！”那身段，那腰细的，不知道能不能经得住张屠户这个大老粗的折腾。

想着想着，不经意间看了看张屠户那双带着茧子的大手，脸上笑的就越发的猥琐了。

张屠户不知道他在想什么，但是他极不喜欢这些人，见他又提到赵家小姐，身上没由来的就带了一股子寒气，手里的刀哐的一声就剁到了砧板上。

那泼皮吓的一哆嗦，讪笑两声提着肉一溜烟的就跑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