覆流年：风起时

午后，莫云飞看过沈子清脸上结痂的伤口，说不严重，留下了药便借口和沈芝芝谈谈便来到沈芝芝院里，绿萼沏了一壶茶，莫云飞与沈芝芝解释了旸谷的大致情况。

旸谷与世隔绝，外人无法进入，找不到入口，但是又入世，在乱世中，旸谷每代弟子十六岁必须出谷，一方面游历增长医术，一方面悬壶济世，两年后方能回去。

莫云飞道：“你想跟我离开吗。”虽然他有点自作主张，但他觉得这丫头会同意的，她在这里过的也不开心。

沈芝芝点点头：“想的。”

能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，看看山川大海，西季星辰，比困于这一方天地，要好的多，因此，她很感谢莫向晚，这个刚成了她师傅的年轻男人，却一下子就把她看透了。

沈芝芝想想，又补充道：“谢谢师傅。”

莫云飞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，道：“等过完年，你就跟我回旸谷，里面风景很美，种了很多果树，师傅带你去摘果子吃，你馋了，还能给你抓鸡烤着吃，为师的手艺比上次大街上买的好多了。有个湖，种满了莲花，你可以去划船玩，但是可别掉进去了。等冬天，为师带你喝酒赏雪，烤红薯和栗子吃。你还有很多师兄师姐，因为我一首不收徒弟，被师傅骂了好多回，我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，这次把你带回去，他老人家可得消停了……”

在莫云飞的描述中，沈芝芝可以感觉到他从小就生活的很好，旸谷的确是一个好单位，心里有些期待起来，莫向晚说一句便附和一下，还不断的给莫向晚添茶。

莫云飞只觉得徒儿太贴心了，带回去不得羡慕死那些师弟们。

“过段时间，元宵灯会，师傅带你出去转转，带你去平江楼吃那里的芙蓉烧鱼，板栗糕，玫瑰猪蹄还有酱肘子。”

沈芝芝应了一声，古代的灯节应该很好玩。

聊完闲天，两人开始进入正题。

沈芝芝拿出自己写的厚厚一沓纸，莫云飞也拿出了几本书。

“这是你这几个月要上的课，先背药材，认药材，背药方，辨认穴位，自己对着书看，不会的来问我”莫云飞道。

中医学的课沈芝芝上过，还因为感兴趣跑去选修了两个学期，而且对于医学生来讲，背书和自学能力都是够的。

沈芝芝道：“好，师傅，这是我写下来的一些诊断方法 ，不同于望闻问切，分为视触叩听，有分为胸部，腹部，神经反射，我们需要解剖尸体辨认神经和血管。还有一些要做的课题，比如剖腹产手术，妇人生产困难就能剖腹产，但是麻醉和抗生素是一个问题……”

莫云飞听的很认真，道：“我师傅之前研究出了麻沸散，是你说的麻醉吗？只不过抗生素是什么？剖腹产后妇人还能活吗？”

沈芝芝一一解答：“是，不过不知道麻醉够不够强，抗生素是杀菌的东西，我们生活的环境里到处都有细菌，如果外伤后细菌不能杀死，会感染伤口，发炎，化脓，患者也可能死去，能活，不过不能百分百保证，做好消毒杀菌，止痛，成功率会很高。”

莫云飞举一反三：“我有一套针法可以缓解疼痛，配合麻沸散会好一点吗？”

沈芝芝眼睛一亮，连连点头：“可以可以，回头我们可以用动物试试麻醉效果。至于抗生素，我可以试试能不能提取出青霉素，但是很难提纯，而且不是每个人的体质都能用，需要先做皮试，要看看有什么替代的方法杀菌。”

莫云飞虽然不懂青霉素是什么，可也知道这种东西很难做，一旦做出来就是造福百姓的东西，所以很激动，道：“一些药材也可以消毒，艾草，苍术可以。”

沈芝芝道：“那可以用这个。杀菌就用锅煮沸器具，手术的时候要遵守无菌原则，这些我都写下来了。”

莫云飞拿着纸认真的看，如获至宝。

师徒二人，一个翻着书，一个看着纸研究，旁边的侍女听不懂，在旁静静服侍着，待到傍晚，绿萼端来了热茶和刚出锅的糯米糍和芙蓉糕，打断了沉思的师徒二人。

“小姐，莫先生，天黑了，小心伤眼睛，用些点心吧。”

师徒二人同时放下书，看向绿萼，看了一下午书，两个人都是一专注就会废寝忘食的人，有些懵懵的，看着有些呆萌。

绿萼掩嘴一笑，把点心放桌子上。

沈芝芝拿起一块糯米糍道，“什么时辰了？”

绿萼道：“酉时。”

莫云飞也饿了，拿起芙蓉糕吃。

沈芝芝习惯了自己一看书就很专注而且不喜欢人打扰，上辈子因为看书太投入得了颈椎病，这辈子要好好爱护颈椎，便晃晃脖子，吩咐道：“绿萼，摆饭。”

绿萼应好，吩咐下去摆饭。

沈芝芝和莫云飞一起用了晚饭就各回各屋了。

接下来的日子里，沈芝芝和莫云飞都是这样在沈芝芝的书房里度过。二人虽不喜旁人服侍，遣了除绿萼外所有的仆人在外院，但是府里也都知道了两人拼命读书的事，议论纷纷。

沈芝芝身体原主本来就聪明，从小读书习字，琴棋书画女红都在学，沈芝芝表示古人真可怕，所以大家也不觉得有什么，但是拜了师以后更加用功了，都不禁感慨，如果大小姐和少爷换一下就好了。

沈老爷也在感慨：“如果芝芝是男儿身就好了。”这孩子从小就聪明。

沈子清就不太聪明，一家人宠着惯着，更不喜欢学习。

想到女儿马上要远行，十年不能回来，沈老爷心里生出了几分不舍。

沈夫人也有些不舍，道：“这也都是为了芝芝好，我们经常寄书信和银两过去，且旸谷悬壶济世，高风亮节，女儿以后有出息，也能许一门更好的亲事，叫她这辈子吃穿不愁。”

沈老爷点点头，叹息一声，不再说话了。

……

沈芝芝和莫云飞一首在府里读书，没有出过府，转眼间就到了除夕，沈家一家人吃过团圆饭，因为刚生过病，沈夫人免了沈芝芝和沈子清守岁，沈芝芝便早早告退回房。

沈芝芝往回走，边欣赏着皎洁的月亮。

走到半路却看到树边的阴影下跪着一个小丫鬟。

沈芝芝心里不悦，这万恶的封建时代，这可是冬天，地面还有残留的积雪，这样会得风湿的。

沈芝芝走过去，发现这个小丫鬟竟是前日救下的耿耿。

耿耿瑟瑟发抖的跪在雪地里，小身子瘦的像纸片一样，嘴唇冻得有些发青，她看见沈芝芝，眼睛一亮，却又暗淡了下去。

沈芝芝更加不悦，虽然绿萼把耿耿安置在府里后她没叮嘱过什么，但是她带进来的人下人们竟然也敢随意搓磨，显然是只把她当小孩子糊弄。

她道：“站起来回话。”

耿耿打着哆嗦却还一动不动跪在原地，还是那副倔强的样子。

沈芝芝声音不大，还带着稚嫩，却透着冷意：“站起来。”

耿耿身体抖了抖，扶着地踉踉跄跄的站起来。

“谁让你跪在这的？”沈芝芝声音听不出喜怒。

“钱……钱妈妈。”

沈芝芝看向绿萼。绿萼意会，答道：“钱妈妈是专管调教新人的仆妇。”

沈芝芝又问：“她为什么让你跪在这。”

“奴婢打翻了夫人用的燕窝。”

沈芝芝看小女孩冻得可怜，脸色苍白，甚至隐隐有些发青，便让绿萼扶着她，先带回小院再说。

回到小院，沈芝芝吩咐下去烧水，另让煮了一碗姜汤。

让耿耿先去热水里泡着，沈芝芝在屏风外坐着，吩咐绿萼道：“去，查查耿耿进府后发生了什么。”这个女孩子刚见面时可以勇敢向她求救，她也愿意帮她，可这才几个月不见，她的眼里竟透出死气，竟然是没有活下去的欲望。

绿萼应声，下去做事。

沈芝芝翻开医术，默记药性，她记忆力一向好，现在己经把药材都给记了下来，每天莫云飞会给她带不同的生药材和炮制好的药材辨认，她的进步速度很快，这两天把药材的药性记下来，等过两天莫云飞会给她考试。

虽然莫云飞看上去不甚靠谱，但涉及医术，他就会很认真和专业，且用心良苦的教她，如果是这个时代的其他人，知识传播闭塞，估计在医馆内当学徒都要几年才能认全药。

因此，得到了好的教育资源，她也很努力学习。

“啊！”屏风内传来小丫鬟的尖叫，还有哐当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。

沈芝芝站起身来，快步向内走去。

走进去，只见进来添水的丫鬟面露恐惧，手里提着的桶掉在地上，撒了一地水，桶里烟雾缭绕，耿耿紧张的站在桶里，不知所措。

沈芝芝目光移向她身上，突然呆了。

那瘦弱柔嫩的小身体上遍布伤痕，有烫伤，有青紫，还有结了痂的地方。

这是虐待儿童啊，换在现代是在犯罪。

沈芝芝脸色一下沉下来，她看不得小孩子被人欺负，耿耿也就跟她差不多大吧。

她转身离开去了莫云飞的院子。

莫云飞还在研究沈芝芝给他写的东西，听到他登登的敲门声，走出去开了门。

开门低头看到他的徒儿冻得鼻尖通红，站在门口。

莫云飞眉头皱了起来，罕见的开口训她：“胡闹！这么冷的天，出来也不披一件斗篷。”

沈芝芝愣了一下，乖乖低下头。

莫云飞有些无奈，这个徒弟哪都好，就是感觉跟人太生分太有距离了，虽然本来就不像正常的小孩的成熟，但有时迟钝的又像个小孩。

前段时间刚生了一场大病，现在又穿一件单衣跑过来，真是没有自理能力。

他把女孩拎进来，拿起旁边挂着的自己的大氅给她包起来，包成小粽子后，把她抱在书桌旁的火炉边，把她白胖的冰冰凉凉的小手掏出来烤手。

沈芝芝烤着手，对莫云飞道：“师傅，你还记得前段日子我们救下的那个耿耿吗？”

莫云飞想起来了，道：“记得，怎么了？”

沈芝芝有些忿忿：“她被府里的仆妇欺负了，身上有好多伤。”

莫云飞也面色一变，道：“什么伤？”

沈芝芝娓娓道：“烫伤，磕碰的伤口，还有青青紫紫的伤口像是掐出来的。”

莫云飞边听边铺开一张纸，在灯下写些什么。

沈芝芝凑上去看，是药方。